所思远道

【瞳耀】山木有枝(下)

       在S.C.I的组员看来,即便白Sir已经成婚,他和展博士之间的相处方式也没有变过,两人还是一言不合就开怼,展博士仍是出外勤必受伤、隔三差五就被绑的奇怪体质,而一旦展博士伤了病了,一蹦老高的也仍是嘴硬心软的白组长,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上却仍十分诚实地做着二十四孝好猫奴。展耀也仍是平素温文冷淡,遇到白羽瞳就开启幼儿园吵架模式,而但凡白羽瞳遇到危险,展博士黑化起来也从不和人打招呼。一切看起来都没变,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展耀纵使跌跌撞撞,却仍是一步一打跌地离开了白羽瞳的生活,纵使割肉剔骨,也仍旧放下了曾经的依赖。展耀学会了做家务,即便开始时一塌糊涂,现在也能将一应事宜打理得妥妥帖帖;展耀学会了做饭,即使仍旧马马虎虎凑凑活活,但至少能填饱肚子;展耀学会了开车,技巧不够娴熟却也算得上稳稳当当。两家世交、多年发小的情分总不可能说断就断,工作中也仍旧是默契无间、敢以后背相托的生死兄弟,只是展耀从曾经白羽瞳生活的参与者变成了见证者与倾听者。

        这么些年,白羽瞳和媳妇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毕竟生活总归平淡是真,牙齿还要碰舌头,更可况两人过日子,茶米油盐酱醋茶的,总难免要为针头线脑的拌两句嘴,每当这时,展耀除了陪兄弟喝酒还负责把兄弟骂回家给媳妇道歉。白羽瞳的媳妇对于心理学也算有所涉猎,本来就崇拜展耀,又感念展耀每次在她与白羽瞳闹矛盾的时候居中调和,再加上她恰好比展耀大几个月,所以,倒真是将展耀当亲弟弟疼,隔几周的周末就逼着白羽瞳把展耀带回家吃饭,每次来都变着法地煲汤好养养展耀脆弱不堪的胃。但展耀素来极有分寸,顶多也就一两个月上门拜访一次,每每这时,白羽瞳总会惊奇地发现,展耀这只切开黑的英短蓝猫依然是团宠,不光自己爹娘姐姐姐夫宠猫,媳妇儿也宠猫。更过分的是,自家刚出生四年的小妮子对展耀比对他爹还好——小妮子觉得展叔叔比亲爹好看,还比亲爹聪明,最重要的是,展叔叔比亲爹温和可亲,会耐心地蹲下身陪她玩傻里傻气的游戏,也会温柔地抱着她,听她咿咿呀呀地说着那些天马行空的童言稚语,所以幼儿园发的小红花、小男生送给自己的小零食,都被小姑娘攒了起来,等到展耀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一股脑儿送给了展耀。白羽瞳委屈,白羽瞳心累,白羽瞳感受到了世界满满的恶意,白羽瞳内心留下了宽面条泪,但白羽瞳不说,还对生活露出了坚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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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耀的思绪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张熟悉而欠扁的脸打断了,白羽瞳哥俩好地搂过了展耀的肩,拿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展耀的,

      “诶,猫,说实在的,眼瞅着这一个个的都定下来了,连蒋翎这小丫头片子都嫁出去了,你什么打算啊?不会真准备孤独终老吧?”语气虽不乏调侃,却也满含着真切的关怀与担忧。

        展耀默然了半晌,就在白羽瞳以为他又准备像对付长辈那样要么沉默以对,要么扯七扯八地把话题绕过去的时候,展耀开口了,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羽瞳,找人搭伙过日子将就着过是一辈子,两情相悦、鹣鲽情深也是一辈子,我只是不愿将就而已。”

       白羽瞳很少见这样的展耀,眼眸中流动着细碎的星光,波光潋滟,灿若星河,嘴角的微笑是归家的灯火,是三月的春光,敛尽了天地间的芳华。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了许多幽微难明的心绪,仿佛淘气的孩子悄悄吞下的一片青柠,酸酸的、涩涩的,却唇齿留香、清新扑鼻,还有流连在口腔中久久不愿散去的一缕回甘。白羽瞳叹了口气,拍了拍展耀的肩头,陪他一道干了杯中的酒。当然,向来铁骨铮铮的白sir并没有能够被思情愁绪缠绕太久,也没有来得及厘清心中的千头万绪,就看到他们家小妮子被展耀方才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捂着胸口一头栽进了展耀的怀抱。白羽瞳表示,虽然是亲生的,但还是很想把这熊孩子拎出来揍。

       蒋翎的婚假结束,S.C.I正式撤并,终归走入了历史的纵深,但一个仅仅存在十年的机构却成为了港城警界历史上极具传奇的符号,也铸就了后辈难以逾越的丰碑。众人各奔东西的离别前夜,闹了个一塌糊涂,不说平时五大三粗的洛天、王韶哭了个满脸鼻涕眼泪,不说一向硬气的马韩抱着蒋翎哽咽难言,更不提小白驰汪着满眼的泪水可怜兮兮地揪着赵富的衣角,惹得赵富劝着劝着就哑了嗓,就是平素强悍的两位组长大人也悄摸摸地红了眼眶。今夜,不醉不休,是再不可说的过往,是永不落幕的青春,也是热血难凉的赤子丹心。

 

       又是一年,恰是清明,却是难得的好天,春光正好,草长莺飞。展耀胃疼了半宿,蜷缩在床上的人觉得自己的胃仿佛变成了一块正在等待被沥干水分的破布,一下下搅得生疼,尤其到了后半夜,别的脏腑也跟着翻腾起来,不负所望地呕出了今夜的第一口血。展耀低咒了句标准国骂,不得不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去医院,被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显然是意料之中,好在经历了一系列令人心神俱疲的检查与治疗之后,这令人心力交瘁的早晨终于以满满的两瓶吊水结束。在打点滴期间短暂补眠的展耀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如果不是依旧面若金纸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只是如今仍旧凭实力单身的展博士纵使病了,也不得不一个人买菜好回家做饭,真不知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展耀晃晃悠悠地踱向超市,在经过一所小学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小学的放学时间,学校门口都是三五成群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却不曾注意到有一个邋里邋遢、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慢慢接近了门口的孩子,男子面容呆滞却目露凶光,眼下有长期未睡好所形成的青黑,虽然身形略有伛偻,但身板极为结实,怀中有些凸起,似乎藏了什么物件,男子不时就会伸手摸摸。展耀的眼神无意中略过男子,心下一惊,多年来的经验使他在二人双眼对视的一瞬迅速做出了判断——这男子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濒临崩溃,展耀一边试图用眼神对男子进行安抚,一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以快速接近小学校门。未承想异变突生,男子突然一把抽出了藏在胸口的砍刀,向人群密集处挥去,展耀此刻也顾不得掩饰了,大喊着“快跑!”的同时冲向了男子。幸运的是,男子显然错误估计了砍刀的长度,这第一刀下去尚未伤到人,展耀也终于赶到了男子身侧。小学生们被突来的变故吓呆了,在展耀一迭声“快跑”地催促下,胆子稍大些的已拉起身边的同学一路没命地狂奔,胆子稍小些的也一边惊叫一边拔腿四散奔逃,唯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男生呆呆地怔在了原地。此时男子的思维早已一片混乱,整个人都已陷入癫狂,脸上凶相毕露,嘴里歇斯底里地吼着不成句的词语,将手中的刀狂乱地劈向视野所及的空地中央的小男孩。展耀冲上前将孩子拉入怀中,而长刀也在同一瞬狠狠地自展耀后背劈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洇湿了靛青的风衣。展耀咬牙咽下了闷哼,温柔地、轻轻地揉了揉怀中小男生的头发,漫声开口,刻意放慢的语气中夹杂着点点暗示:

        “小伙子,别怕,也别回头,什么都没发生,快跑回家吃饭吧,爸妈该等急了。”

        很多年后,曾经的小男孩早已长大,可每当他回忆起这个充满血腥而又无比混乱的下午时,记忆中最深刻的不是自己当时灭顶的恐惧与无措,而是那个微凉的怀抱、略微颤抖的声线以及清朗的嗓音所带给自己的莫大的心安与无与伦比的勇气。

        展耀又轻轻推了一把,被吓坏的孩子终于勇敢地走上了归家的路途,没有再看那个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展耀转身,竭尽所能地用脑海中所剩无多的防身术的招式控制住了彻底疯狂的中年男子的手腕,然而,展耀生疏的三招两式并不能弥补二人体格上的巨大差距,当展耀又一次被震开并被一把挥到地上时,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当时应该好好跟着小白练防身术的』——意识逐步抽离前的展博士万分后悔地想。

        周围的人早已一哄而散,逐渐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完全失控的中年男人发红的眼珠死盯着眼前的蓝衣男子,眼神嗜血而亢奋,恶狠狠地拿起手中的刀,深深地捅入了眼前人单薄的身体,展耀消散的意识被剧痛生生拉回,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与颤抖更是取悦了持刀之人,一刀,一刀,又一刀……展耀能听到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不得不死死咬着下唇以抵抗大量失血所带来的寒冷与眩晕,还苦中作乐地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好在周边的好心人纵然抖着手,也算是及时地拨通了报警与急救电话,CID来得很快,待看清眼前状况,带队的赵富红着眼眶一脚踹飞了中年男子,堂堂七尺的汉子,看着满身是血的前上司,几乎瞬间软了腿,手足无措地颤抖着将人扶起,唤人的嗓音哑的不成样子,

        “展博士,展博士,您醒醒。”

        展耀其实一直都没有陷入昏迷,眯了眯眼,勉强认出扶住自己的人是赵富,撑着一口气,紧紧抓住赵富的手腕,断断续续道:

        “瞒着…羽…羽瞳,别…别…让他…他…分心……”

        展耀已听不见耳边赵富愈来愈慌乱的声音与压抑不住的哽咽,眼前也逐渐变得一片模糊,略偏了偏头,无声地道了句,

        “小白,抱歉。”

        天上好像下雨了呢,展耀勾了勾唇角,陷入了永恒的黑暗。赵富眼睁睁看着展博士的手从自个的腕间滑落,一滴清凌凌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淌过展耀清俊的面庞。

        展耀被紧急送往医院,在近十个小时的抢救后,医生抱歉地宣告抢救失败,前S.C.I副组长,现警局心理研究室主任展耀因公殉职。

        白羽瞳半个月前被抽调去办案,无论是因着展耀的遗言,还是出于对白羽瞳自身安全的考量,此刻都不是告诉白羽瞳真相的最佳时机,所以,白羽瞳又一次被联手瞒得死死的。只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展耀去世的时刻,千里之外的白羽瞳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再无睡意,披衣站在窗前抽了整整一夜的烟,也未曾缓解半分胸口的闷痛,向来英明神武的白sir就这样直愣愣地盯了一夜南方深蓝色的夜空,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想,直到东方既白,旭日初升。白羽瞳此生都再未与人说起,那夜,他没有想起案情,没有想起妻女,却想了整整一夜的展耀,有什么隐秘的情愫似乎自少年起就一直在他的心底滋长,只是被他生生摁进了心底柔软却从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那时的白羽瞳并不明白,花开终有时,只是,惨惨时节过。

        S.C.I的组员们从未想过,时隔一年,他们竟会于展耀的灵堂上重逢。白羽瞳五岁的女儿在灵堂上号啕大哭,年幼的她其实并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她只是怕极了展叔叔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地躺在那个长方形盒子里的样子。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都唤不醒这个一向宠溺她的长辈了。小姑娘的哭声为本就肃穆冰冷的灵堂更添上了几分凄清哀恸,倒是展耀遗照上笑容依旧温暖明亮如故。世人其实并不明白展耀之于S.C.I的意义,如果说白羽瞳是S.C.I的精神领袖,展耀就是S.C.I的底气。他一直站在那里,以温柔清冽的目光纵容地、慈悲地注视着他的组员,无论他们何时回头,展博士总会一如既往地站在所有人的背后,大气笃定又睿智通透。展耀从不批评他们,却会引领着他们成就更好的自己;展耀不能冲锋陷阵,却擅于洞察人心,总能直击事实的本质,最终拨云见日;展耀虽总是游走在黑白的边缘,却始终干净纯粹、仁慈悲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整个S.C.I的同伴即使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阴暗,也能不失赤子之心。S.C.I不能失去白羽瞳,却也同样不能失去展耀,他们彼此成就,也一手缔造了S.C.I的传奇。只可惜,斯人已逝,回首时,再无人含笑以对,也再无人于这烟火红尘护住他们的后背。那一日,S.C.I的组员们失了如师如友如兄的展博士,而白羽瞳,失了展耀。

 

       白羽瞳两月后于深夜归家,满身疲惫的他忽略了妻子来机场接他时强忍悲痛的神情与湿润的眼底。一夜好眠,第二日回到警局早已恢复精神抖擞的白sir处理完手头积压的事情后,差不多已是中午,正喜滋滋地谋划着去展耀那儿晃一圈儿,顺带拐他家的猫一道去觅食,包局的电话恰在这时打了进来。白羽瞳腹诽着晃进了包sir的办公室,却惊奇地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赵富。赵富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递上了手中的卷宗和一张折起来的白纸,白羽瞳随意地接过,疑惑地开腔:

      “这是什么?怎么,又有新案子,搞不定了?”

        赵富瞥了眼包局,又默默地看了眼白羽瞳,白羽瞳第一次发现他心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赵富也能有如此复杂的眼神,伤痛、郁愤中夹杂着同情与安慰,白羽瞳被赵富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不得不再度开口,

       “有事说事,老盯着我干嘛?”

        赵富开口欲解释,可他努力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如他所愿地说出话来,眼看着白羽瞳的眉梢越蹙越紧,包局叹了口气,适时地开口,拯救了在白羽瞳发火的边缘不断试探的赵富:

        “行了,羽瞳,别难为赵富了,东西你拿回自个的办公室再看吧。”

        说着话的包局绕过了办公桌,抬手拍了拍白羽瞳的肩膀,温声道:

        “孩子,你……”

        想了想,包局还是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节哀顺变”,即便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包sir自个都没能接受那个打小看着长大的温文儒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何况与展耀竹马成双、兄弟情深的白羽瞳。包sir又按了按白羽瞳的肩膀,挥挥手,示意谈话结束,白羽瞳可以圆润地离开了。看着白羽瞳挺拔依旧却茕茕孑立的背影,包sir沉默地取下了眼镜,掏出兜中的方格子手帕,轻轻摁了摁眼角,自嘲了句,

        “这人老了,眼窝子就浅了。”

        赵富悄悄带上了门,抬手捂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逐渐变红的眼眶。

        近三月未见的包sir突然花白了许多的头发闪过白羽瞳的眼前,他心下不祥的预感亦愈发浓烈。在办公桌前独自坐了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翻开了案卷,一页页飞速掠过,白羽瞳觉得他能看懂案卷上的每一个字,却理解不了它们所组成的每一个词句所表达的意思:

        『什么叫“被害人展耀将一六岁孩童护于身下,后背为被告人杨某劈刺一刀”』

        『什么叫“被告人杨某于被害人展耀胸部、腹部连刺十余刀,致使其因失血过多不治”』

        『什么叫“被告人杨某因严重精神障碍而免予刑事处罚”』

        『被害人展耀?展耀——被害?怎么可能?』

        『明明自己出差前,那家伙还开车送自己去机场,拍了拍自己的上臂,叮嘱自己多多小心来着。』

        『明明说好的呀,那只猫要活蹦乱跳地长命百岁,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再一起并排晒太阳。』

            ……

            白羽瞳没有哭,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他只是突然失去了感知世界的能力,仿佛灵魂被不知名的力量抽离,只剩下那个目光空洞地坐在椅子上的躯壳苟且于这冗杂世间。呆坐良久,白羽瞳抚了抚胸口,那里隐隐约约的闷痛早已消失不见,只是空荡荡的,空得让自己周身都从骨子里浸出寒意。

            白羽瞳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习惯成自然地拨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再无人轻唤“小白”,只有一个甜美却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

        “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白羽瞳不是他五岁的小女儿,还未曾揭开死亡的神秘面纱,白羽瞳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他比谁都要明白生死之间的界限分明、壁垒森严。可却从没有一刻让他如此清醒地认识到,原来,死亡就是——

            再也打不通熟悉的电话;

            推开房门,再也看不到熟悉的面容;

            再无人会说,“小白,我真的怕你出事”;

            他再也不必担心那只猫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受伤;

            当然,

            也再不会有人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温柔地开解刚刚开过枪的他;

            也再不会有人明明怕冷得要死,还会陪他静静地站在天台;

            也再不会有人坚定又执拗地为他找回被感情蒙蔽的理智;

            也再不会有人拉住濒临失控的自己。

            白羽瞳失魂落魄地抽出了方才与案卷一同被递到自己手上的白纸,展开一看,是一幅画,画中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年少模样——清清爽爽的少年郎趴在桌上,侧对着同桌的方向眉眼弯弯,好梦正酣。新理过的鬓角留存着点点青茬,是早春迫不及待抽枝的嫩芽,是残雪下偷偷冒头的绿意葱茏,柔软青涩,侧脸美好而稍显刚硬的轮廓溶在黄金般的落日余晖中。画尾只提了四个字——山木有枝,是展耀一贯飘逸潇洒的字迹,落款的日期是白羽瞳将女朋友带回家的次日。

            白羽瞳一向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今日倒是终于理解了一个新词——如遭雷殛!

            『呵,山木有枝,山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却抵不过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些年久日长所滋生出来的情意终究冲破白羽瞳心中的藩篱,在刹那抽枝冒芽、出苞开花。白羽瞳终于懂得——

            为什么结婚前母亲和大姐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为什么当年小白驰会下意识地开口?

            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只是“喜欢”?

            为什么时至今日,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把展耀当成自家猫?

            为什么受不了展耀像对待旁人般礼貌疏离地对待自己?

            为什么看不得展耀失意怅然的样子?

            为什么一旦展耀受伤生病,就恨不能以身相代?

            去他的兄弟情深!

            二人曾红尘万里风云剧变赴苍龙,却不知少年不识爱恨,方是一生最心动。惊艳了彼此的时光,也温柔了彼此半生的岁月,那些细细密密的情意,那些翩若惊鸿的情动都曾纠葛于彼此心头,周围的人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一个不懂,一个不说。所以后来一个误把一时的欣赏当做了一生的心动,一个以为隔世经年只有自个陷在那段郎骑竹马来的戏里,和衣静静睡去;一个默默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一个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以诗词诉尽了相思;一个最终演尽悲欢,却再也无人相和,一个只剩一抔黄土一行泪。

            但曾相见便相知,直教生死作相思!

            白羽瞳早已痛至麻木,他不记得谁说过,羽瞳,你媳妇笑起来有点像你发小诶。当时过耳即忘,如今想来却已是生死无话,原来这世上终有一种痛钻心剜骨、撕心裂肺,

            『你我情意本当尽致淋漓,只是我当时不懂,明白时,你却再也不愿给我机会。』

            『我已心如刀割,痛不可当,可世间苦乐悲喜,也再无你执手相依。』

             白羽瞳抱着那幅画,痛哭失声,自此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也当与人无尤。

            几度秋凉,属于警界双璧的往事也逐渐没入时光的罅隙,展耀的照片高高地挂在英烈墙上,白羽瞳也仍是那个负责的警官、忠贞的丈夫、称职的父亲。只是年年清明,总能看到白羽瞳于展耀的墓前长久伫立,有时也会于墓前大醉一场,只是不知醉意阑珊中是否有故人踏月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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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瞳的梦境终结于此,他猛然惊醒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形成细碎的光斑,他心有余悸地转头,嗯,自家猫正好端端地睡在身旁,像是不满于阳光的骚扰,咕哝了句小白,又往他的怀中窝了窝。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春天。

            ——五年前,被送子观音蓝成霖先生吓坏的白组长,甚至等不及展博士出院,就极其没有创意地单膝跪在人病床前表了白。据展博士事后回忆,一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白羽瞳、英雄无畏的白大组长表白时是一副即将要上刑场的表情,还特别怂地闭上了眼睛。更令展博士本人扶额的是,白羽瞳同学酝酿了半天,干巴巴地来了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猫,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俩在一起吧!”展博士被如此坦率而不做作且散发着无比浓郁的老干部作风的表白惊得目瞪口呆,尚未回魂之际,就被动手不动口的白sir不由分说地套上了戒指。内心是拒绝的展小猫被白耗子许下的无数顿海鲜大餐顺了毛。

            现如今,那枚素戒依然在展耀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白羽瞳偷偷地又摸了遍展耀手上的戒指,才彻底放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下昨晚令人浑身冒冷汗的噩梦,白组长理不直气也壮地认为做梦的根源就在于展耀那幅画——嗯,昨天洁癖满级的白羽瞳先生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被展耀偷偷藏起来的一幅画,落款时间是图西案两人吵翻的时候,画上题的“山木有枝”四个字令白耗子感动又心酸。

            想到这里,白羽瞳再度往怀中紧了紧展耀,顺带将头埋在了展耀温暖的颈窝,耍赖地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后,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的白组长决定趁着周末的大好时光搂着自家猫愉快地睡个回笼觉。白羽瞳睡过去前心满意足地想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春天可以一起相携走过就已然是他们彼此间最浪漫的事了。

            此生,山有木兮卿有意,你予我满腔温柔,我将一世深情相付,你我情意本就当如此尽致淋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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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瞎bb:

  • 其实会有小可爱喜欢这篇文章,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 不过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脑洞,但最后还是感觉被自己写崩了,所以,欢迎各位吐槽呀~

  • 最开始是想以悲剧收尾的,但还是不忍,毕竟剧中的他们辣么甜,毕竟生活中已经有太多的不如人意,总归是希望在我的笔下,能够依旧给他们一个童话般的圆满。

  •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 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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